翌日, 吃过早饭,秧宝换上泡泡袖的短衫上衣,大红灯笼短裤, 穿上小草鞋, 戴上竹篱, 背上小包,随沐卉去京大家属院接王研研。
出发前, 秧宝给朱慧慧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农校
朱慧慧怕热怕晒,不想去。
元珍看她厌厌的,心情不是太好,接过电话,替她应了。
谢教授嗜甜,尤爱稻香村的沙琪玛、牛舌饼和紫菜肉松蛋糕。
路上,秧宝让妈妈拐了趟稻香村, 称了四块沙琪玛,一斤牛舌饼,两斤紫菜肉松蛋糕。
给元珍留一斤刚出锅的肉松蛋糕, 秧宝拉上王研研、朱慧慧上车。
沐卉今儿骑的是三轮, 上面搭着军绿色的帆布棚,行走在树荫下, 风儿吹来倒也不热。
王研研摸摸秧宝的泡泡袖、灯笼裤“哪买的,真好看”
短衣短裤, 露着秧宝藕节似的胳膊腿, 比年画上抱着大红鲤鱼的胖娃娃还要可爱。
“友谊商店买的。”秧宝抬起腿, 晃了晃小脚脚, “看我的小草鞋, 美吧”
王研研摸了下,以为会扎手,没想到软乎乎的很舒服“这是什么草”
“乌拉草。”苏伯伯的战友寄来的。
“有我穿的吗”
秧宝摇头“是不是特想要哈哈仅此一双。”
王研研见不的她得意的模样,伸手要捏她的小脸,秧宝躲闪着不让,闹得朱慧慧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烦躁了“别闹了,烦不烦呀”
王研研冲她做了个鬼脸,拉着秧宝坐好“别理她,大早上的吃炸yao了。”
朱慧慧气得瞪她。
王研研白眼一翻,哼了声。
秧宝看着斗气的两人,没心没肺地捂着嘴直乐,沐卉往后扫了眼,没说什么。
到了学校,沐卉将三人送去办公楼前,转身去上课。
秧宝把三包点心分开,一人拎一包上楼。
谢教授有单独的办公室,敲敲门,秧宝举起手里的点心,笑道“师公,当当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哈哈沙琪玛。”
秧宝双脚一蹦,跳进屋内,哈哈大笑“恭喜您,答对了”
谢教授伸手接过点心,迫不及待地拆开捏起一块咬了口“唔,刚出锅的,真好吃。”
秧宝踮脚端起他的杯子,往里瞅了眼,泡的竹叶,把杯子递给他冲冲嘴里的甜味,转身介绍道“师公,这是我的好朋友朱慧慧、王研研,是我邀来一起帮你除草,种晚玉米,点大豆的小帮手。”
两人弯腰叫了声“谢教授好。”
“哈哈,好,进来坐。”
两人将手里的点心放在办公桌上,在椅子上乖乖坐好。
秧宝踮脚将两包点心打开,招呼王研研和朱慧慧一起吃,谢教授给她们一人洗了个甜瓜,倒了杯水。
吃饱喝足,锁上门,牵起秧宝的小肉手,扛上农具,带她们去田里。
不大的实验田里,已有学生在帮忙出花生,秧宝松开谢教授的手,拉着王研研欢快地跑了过去。
跟人打过招呼,秧宝和王研研抱起刨出来的花生送去地头装车,一板车装满,自有人拉回学校卸在树荫下,摘出花生晾晒。
几趟下来,秧宝和王研研的衣服就被汗水打湿了,刘海沾在额头一缕一缕的,小脸晒得通红。
朱慧慧嫌抱花生脏,拎了几把就随车回学校帮忙摘花生去了。
沐卉过来,给两人一人递了瓶水“还能坚持吗”
秧宝双手捧着瓶子,吨吨灌了几口,点头。
王研研比秧宝还胖,从没干过农活的她,又热又累,有点受不了“沐姨,我想去摘花生。”
“好。”正好第二辆装满花生秧的车要走,沐卉单手抄起王研研放坐在了上面。
所有的花生刨完,要用铁耙过一遍,把土里漏掉的花生捡起来。
一连过了三遍,没再看见花生了,大家开始种晚玉米、点大豆。
忙到晌午,秧宝挥手跟谢教授再见,随妈妈回校,接上王研研、朱慧慧去食堂吃饭。
农校的菜式没有京大的丰盛,胜在蔬菜品种多。
秧宝和妈妈要的是豆角焖面,王研研点了份西红柿鸡蛋凉面,朱慧慧吃不下,沐卉给她买了碗凉粉。
吃过饭,朱慧慧想回家。
沐卉把秧宝和王研研交给室友任蓝蓝,送她回去。
秧宝拉着王研研随任蓝蓝去宿舍,擦洗了下身子,在吊扇的吱扭声中睡了一觉,跟回来的沐卉去教室上课。
五点多,沐卉带着两个小家伙提着竹篓,去自己种的田里拔草、摘菜、浇水。
沐卉的田不大,种类多,每样只有几株,够一家人吃用的。
旁边是金翠翠的地,同学里有不愿意种的,全由她承包了,是沐卉的几倍,种了大片的土豆、红薯、玉米、南瓜、冬瓜等高产作物,她本人比较能吃苦,每天一放学就来收拾,伺弄得格外好。
“沐卉,我种的南瓜能吃了,要不”
“嫩的,还是老的”
不嫩不老,最小的也有四五斤,大的足有十来斤。
沐卉找了几个掂掂重量“金翠翠,我看你专门培育南瓜得了。”
“你看我种的冬瓜比南瓜小吗”
沐卉走过去看了看,还真不小“都卖吗”
金翠翠看看秧宝、王研研的衣着,再瞟眼闺女身上穿的,一咬牙“卖”
沐卉伸手摘了十来个冬瓜,几个嫩南瓜,掰了几十穗玉米,挖了一麻袋红薯,割了两捆嫩黄豆。
把个金翠翠心疼的哟“沐卉,你真会糟塌东西。”都还能再长长呢,丫的,一下子弄这么多。
沐卉挺认同她这种说法的“没办法,家里一个比一个嘴叼,吃的就是一口鲜。”
称了下重量,沐卉把钱给她。
金翠翠没要“给我买块布呗。”
“行啊,大红的呢料成吗”
金翠翠本来想要一块的确良,给自己和闺女各做一件衬衣,闻言一喜“真给”
沐卉颔首。
“红薯出了,我给你留一车。”
“每样都留些吧。”
金翠翠点头。
上午摘的花生来自实验田,晒干后要称重、查看质量、出油率、留种,不能吃。
班里有学生在废弃的实验田种的有,谢教授找学生要了十来株,给秧宝。
连带着蔬菜、红薯、玉米和甜瓜一起,分成数份,京大这边,罗教授、周教授、元珍、王研研,一家一份,大院这里,苏家、季司令。
晚上,宋梅香用八角、桂皮、香叶等煮了花生,黄豆捣碎参面,加盐和自制的调味料捏成丸子上锅蒸,另煮了嫩玉米、红薯,炒了醋溜南瓜,煲了冬瓜排骨汤。
王爸爸在故宫主要的工作是修复残破的书籍字画。
带闺女和秧宝参观过故宫几处可去的地方,王爸爸一边工作,一边给她们讲解手中正在修复的宋刻残本。
秧宝双手托腮,边听边看着他手下的动作。
王爸爸抬头对上她晶亮的双眸,莞尔“秧宝想学吗”
“想”超大声。
吓了王研研一跳“学这干嘛无聊死了。”
王爸爸轻敲了记闺女,逗秧宝“找个时间,让你爸带你来我家拜师吧”
“今晚行吗”秧宝迫不及待道。
这下王爸爸真是愣了“坐得住吗”
秧宝点头“我可以坐一上午不挪窝。”
王研研扑哧乐道“你孵小鸡呢”
秧宝瞪她“不想吃点心了”
王研研小胖手一捂嘴,嘟囔道“我闭嘴还不行吗”
王爸爸笑道“行,让你爸来吧。”
秧宝忙跳下凳子,拉起王研研往外跑道“我去打电话。”
故宫有办公室,里面装有电话,不要钱。
王研研帮忙说了声,工作人员给秧宝把电话拨去了学校。
颜东铮这会儿在上课,不好打扰,秧宝报的是爷爷办公室的号码。
颜明知听她说要拜师,笑道“秧宝,贪多嚼不烂,你确定要学古籍修复吗”
“要的。爷爷,我不是非要成为什么大家,学琴也好,学舞也罢,不过是项爱好。”
“行罢。”左右孩子还没有定性,等再大点,弄懂自己喜欢什么,慢慢下点功夫也就是了。
挂了电话,颜明知骑车去了趟法律系,把事给颜东铮说了声。
下午,颜东铮只有两节课,上完课,回家取了套光绪十三年沪市同文书局石印的全唐诗,厚厚一撂,合成32卷,及一罐普洱,一条火腿和两样点心,等在了故宫上下班的小门外。
“爸爸”秧宝坐着王爸爸的车一出来,就看到了树下的颜东铮。
王爸爸推着两个小家伙快步迎了上来,打趣道“颜同志跟秧宝真不愧是父女,一样性急”
颜东铮笑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摆脱小麻烦的机会,我能不积极点”
“爸爸,”秧宝鼓着脸不乐意了,“我不是小麻烦,我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王研研哈哈笑道“哎哟心肝小宝贝,我还是我爸的贴心小棉袄呢,可你知道他上回怎么说吗,说我是他的裹脚布。”
王爸与颜东铮相视一笑,伸手相握“多多指教。”教养闺女的心得,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嘛。
秧宝原是要去小石村住几天的,这一拜师,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王研研一起泡在故宫了,天天跟着王爸爸,不是学简单的装订、怎么处理书册上的污渍,就是学习修复破损的书封。
朱慧慧约了秧宝两次没有约着,这天晚上突然打电话说明天要走了,让她来家一趟,有些穿不着的衣服送她。
秧宝在孤儿院没少穿别人的旧衣,捡拾别人不要的旧玩具,心理上多少有点抵触,并不想要“你明天几点走”
“上午十点。”
“那我明天早点起来送你。慧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朱慧慧绕了绕电话线“秧宝,你能借我些侨汇券吗”
“可以啊。”
“那个、你有美元吗我想跟你换些。”
“没有。”没兑换的支票倒是有一张,不过,这个数额有点大,20万,是袁飞支付的第四批货的定金和第一批货的部分尾款,“银行八点开门,慧慧,你明天七点起来,可以去趟银行。”
“我主要还想跟你借点钱。”
“老师给你拿的钱不够吗”
“奶奶一开始给我准备了两万,妈妈说不够,到那边光是给我办理入学手续就要两千,再加上学费、吃住,两万不够一年花的,奶奶又凑了一万”
不等她把话说完,秧宝脑中便闪过一个词“无底洞”,“照你这么说,去了那边,你一年的花销最少三万,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是289元,朱爷爷三百多,一年不吃不喝,也才七千多,你明年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
“我”
“你现在8岁,开学是小学三年级,到大学毕业,十几年呢,每年花销的金额只会越来越高,你有算过这个数字吗”
朱慧慧哪里没算,就是因为算了,这几日才越发煎熬“我妈说,我爷奶快退休了,到时让他们办个补习班或是培训班。”
秧宝纤长的睫毛闪了闪,她因为是拜师,所以跟老师学舞蹈,没教一分钱学费,还有王爸爸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办
“你再考虑考虑吧,反正我觉得你去加大拿读书这事有点不切实际。”
朱慧慧长长吐了口气“好,我想想。”
挂了电话,秧宝哒哒跑到爸爸身边,猛然往他背上一趴,揽着他的脖子往上爬了爬。
屋里开着空调,一家人就没出去乘凉,颜东铮和沐卉今儿刚参加完期末考,闲来无事,手谈一局。
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颜东铮问道“怎么了”
“爸爸,我是不是该教点学费”
“什么学费”
“舞蹈课,还有王爸爸那”
颜东铮失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秧宝把朱慧慧的话一说,沐卉先凝了凝眉“一年花销这么多吗”
颜明知在旁听了一耳朵,笑道“那要看怎么生活了”
颜东铮没管这些,只伸手抱过秧宝“你觉得一节课多少钱合适”
“五块”
“好,算五块。一周三节课,一年144节,720块钱。可你看我们平时送去的礼物,可止这个价”
秧宝抿了抿唇“爸爸的意思是,我跟元老师是师徒关系,她真心待我,我真心待她,我们之间的情意是无价的”
颜东铮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将一些未尽之言全咽了下去“对,是这个理。”
与之同时,元珍敲了敲门,拿着个檀木小盒走进了孙女的房间“还在收拾呢”
朱慧慧放衣服的手顿了一下“都是些九成新的衣服,我原本想给秧宝的”
元珍在妆凳上坐下,听得微微蹙了下眉,秧宝衣服多得穿不完,哪需捡拾别人的旧衣。
“奶奶,”朱慧慧蹲在她身前,双手放在她膝上,仰着小脸道,“我不想走了。”
“确定了”家里的教育就是这样,尊重孩子的意愿。
朱慧慧咬着唇重重地点了下头“其实我知道,妈妈说的一年三万花销,包含了她的生活费。”
元珍摸了摸她的头“方才你打电话,找秧宝借钱了”
朱慧慧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妈教你的,还是你自个想的”
“我、我嫉妒了”同样都是孩子,秧宝比她还小三岁呢,手里存款足的能买下几套房子,她连出国的生活费都凑不够。
“慧慧,奶奶就问你一句话,秧宝在练舞、学琴、学画、背法语单词,跟着王同志去故宫学古藉修复时,你在做什么”
“她有钱,又不是靠这些”
元珍气笑了“秧宝要是没有学画,没有对古文化的真心喜欢,在飞机上遇到港商时,如何会想到推销身上的手帕,介绍我国的双面绣并签下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