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蓬莱许久不下雪, 离开酒馆后倒是悠悠的落了些白。江袅靠在身后骑马的少年身上,伸手接了片飘雪“你运气可真好, 一来这里就下雪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些笑意倒像是真的欣喜一般,连雪白的面容上也染了些浅浅的粉色。
容亭坐在后面亦能看到那欢喜神色。他平日里虽孤傲但也毕竟只是一个少年,此刻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
“你很喜欢雪”他突然问。
江袅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雪。”她看着那冰凉的触感在指尖轻轻融化,面上逐渐带了丝笑意“小阿亭,你在雪中杀过人吗”
她声音轻软, 像是被雪打落的梅花瓣儿,容亭想到这入蓬莱之时一路走来所杀的人来,按在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
果然,她话音一落,一阵寒风平地乍起,落叶顷刻间碎成粉末。数十人穿着黑衣持法器围了上来。
他们腰间都挂着一枚令牌,正是酒馆里那些人谈论过的薛家人。
“把秘丹交出来, 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命。”领头的老者道。
这些人的修为可比方才杀的那几位年轻公子高多了, 可江袅却丝毫不怕。她坐在马前任少年环着腰身,拨弄着指甲上褪去的红色。
“你要是跪下磕十个头,我兴许也能饶你。”她说完后才抬起头来,只是眸中雾蒙蒙的, 完全不像能说出这种威胁人的话的人。可这话偏偏又是她说的。
她看向谁,谁便连忙低下头去。
老者冷哼了声“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朽不留情。”他话未说完便已经动手了。
江袅坐在马上不动, 余光瞥见容亭长鞭抽出迎了上去。
底下白雪横扫, 血一滴一滴流着。容亭身上已经受了伤, 可手还是没有慢下来。
他打不过那个老人。系统也看着,微微摇头道。
江袅不置可否。
果然,在最后的时候,容亭已经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他手握蛇鞭,眼中不甘,却只能看着提着剑的老者一步步靠近。正当他准备最后一搏的时候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那只手很美。
指节恍若玉雕似的,而另少年惊讶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当她按在肩上时那原本阴沉的老人忽然顿住了。
容亭瞳孔微缩,听见耳边声音道“今天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旁门左道亦是道,修士可精六艺,亦要知下九流。”
她指尖点了点,手腕上的手镯里便射出一道牛毛似的针芒,背后准备偷袭的男人眼睛睁大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七窍便开始流血。
江袅收了手,站起身子笑了笑“针尖有毒。”
容亭看向地上两具尸体,心中有些复杂。他出身凡世皇族,学的是君子中庸之道。虽也杀人,却也手段光明只杀该杀之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教他这种东西。
“下九流。”容亭喃喃着,目光思索。
江袅也不再管他,伸手在死了的几人身上点了几下,便捞出来几个储物袋,将其中一个扔给那少年“我看你尚未洗髓,这丹药对你有用。”
容亭爬起来,打开那封住的袋子看了眼,正是一颗洗髓丹。
“谢谢。”少年嘴唇微动说完这两个字便撇过头去。
江袅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走吧。”
马蹄踏在白雪之上,又被寒风掩埋。容亭坐在后面拉着缰绳,在下山之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你杀了薛、宁两家的人,这时候若是出现在人前无异于死路一条。”江袅淡淡道。
正说着,白马便抬起头来嗅了嗅,拐进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容亭静静看着,看它停在了一户人家面前。
天已经暗了下去,屋内的灯还亮着。容亭隐约间望见几个赤膊的大汉坐在椅子上吃着肉。
“他们是谁”他问。
江袅笑了笑“这蓬莱山下得了点仙缘杀人越货的土匪。”说是土匪都已经轻了,这几人无恶不作,一个时辰前才灭了别人满门,就连现在手上还沾着血。
容亭皱了皱眉“那这屋子是你的”他虽厌恶这些人,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招惹他们。
谁知江袅却笑了笑“马上就是了。”
“我们今晚便在这儿落脚吧。”她说到这儿摇了摇手中铃铛。年久失修的门被风咯吱咯吱吹开,屋内人听见声音都警觉的抬起头来,却看见了坐在白马之上的美人。
那美人轻轻笑了笑“我二人本是往蓬莱求取仙缘,但仙门迟迟不开,无奈之下只得在山下露宿一宿,还望诸位大哥收留。”她语调清软,说话时眼波轻抬,那些人便已经不知东南西北。
只有两人还清醒着。
“这女人很邪乎。”他们互相看了眼,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可不待他们拿出武器,周围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铃铛声停了,江袅收回手镯。
“去打扫一下房间吧,我今晚替你洗髓。”
那原本还清醒的直直坐着的两人忽然间口鼻渗血倒在了地上。
容亭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进院子后有些犹豫“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怕堕入魔道”
少年微微抬起头来,温润却青涩的面容之上有些犹豫。他相貌极好,站在雪地里宛如一棵青松一般,有些不合时宜的稚嫩。
江袅勾起唇角微微俯下身子。带着香气的发丝拂过耳边,女人慢慢靠近。
容亭可以看见她长睫落下的弧度,还有侧过头时莫名有些冷的下颌。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本来就是魔吗”她笑着一字一句温柔道。
容亭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回过神来后有些难堪地撇过头去。
“我我去收拾了。”
直到少年背影消失不见江袅才直起身子,淡淡垂下眼。
他说的没错,你杀的人确实太多了。在少年走后,系统淡淡道。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江袅生性顽劣无情,之前的世界尚还有约束,可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她心中的戾气便无所顾忌了。这样下去攻略人物还没攻略到,自己便已经堕入魔道,神智全无。
它好心提醒,却忽然感觉脑海一阵刺痛。
江袅额上冷汗滴下,却慢慢抽出神识,微微笑道你废话太多了。
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在这个世界里她并不是拿已经化作器灵的系统毫无办法。之前允许它在身体里潜伏不过是因为还不知底细,可到了这个世界,在蓬莱仙门天梯被众人围攻之时她就已经明白了系统是只纸老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它什么也不是。
院子里静了下来,容亭已经收拾完了。
他拉了白马去马厩处拴着,却看见了坐在院内无所事事的江袅。她唇色格外鲜艳,便连朱色锦袍颜色也深了,看起来像是刚流过血。
“你受伤了”他忽然问。
江袅脚尖晃了晃,舔了舔唇边血迹“刚教训了一只小兔子。”她说到这儿又抬起头来“小阿亭这是在关心我”
女人眼中像是有魔力,容亭在其中看见了自己。可他又想到在酒馆外和刚才死的那些人,慢慢又回过神来。
少年逐渐有些明白,她喜欢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然后再趁机用蛇尾缠上别人。
见他不上当,江袅无趣的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去烧桶热水,我要洗漱。”她随意扔下铃铛又看向了外面。
那黑漆漆的巷子里什么也没有。
容亭放下绳子,慢慢转身离去。
另一边宁家
宁皓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你是说蓬莱山下有人袭击了我宁家的精英弟子”若是江袅在必定可以认出这人就是原身的亲生父亲,三大家族之一宁家的家主宁皓。
书房里静静地,影子拱手道“回家主,看痕迹是蛇鞭所为,应该和抢了薛家秘丹的是一个人。”
“风玉,你怎么看。”宁皓放下茶杯,看向底下落座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白衣,气质端如玉树,让人一见便生出自惭形秽之意。可再仔细瞧瞧却发觉他双腿上覆了层毯子,不能行走终究是可惜了。
被唤作风玉的青年微微摇头,声音冷淡“一切听兄长的。”
宁皓思索了一瞬道“那小辈本就是为蓬莱仙门而来,如今断不会离去。定是在山下哪处地方藏着,如此便麻烦风玉下山一趟了。”
他话已说完,青年便颔首离去。
天彻底暗了下来,月亮慢慢自柳梢而出。
院子里乌黑一片,容亭犹豫了一下,在树下的灯笼里点上蜡烛。房间里水声潺潺,乌发披散而下,江袅慢慢解开袍子。月下灯光映着人影姸态,勾魂摄魄。
少年将鞭子解下来坐在花坛边闭目养神。他有君子风度,即使是被这水声弄的心烦意乱,却也绝不回头。
“盘腿坐下,念清心咒。”耳边一声轻笑,房间水声乍起,那姑娘浴水而出袍子便已披在了身上。
容亭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却见头顶树上铃铛摇晃,美人足尖雪白。
她一边摇着铃铛戏耍,一边又叫他念清心咒。
江袅仙骨被剔之后便修了魔道,这铃铛本就有摄神之效,容亭还尚是凡人,只听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口鼻渗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色都已掩去。少年几乎已经晕过去,却觉唇上一凉。
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雪莲香气,像是蓬莱落雪拂过人心间。江袅贴着他的唇,将洗髓丹渡了过去。
唇舌纠缠,丹药慢慢化在口中。
容亭虽闭着眼,不知怎的竟也想到那女人眉眼带笑,戏谑着看他的模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