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秦淮河畔丝竹奏响,美人摇曳,才子吟诗,鼓瑟吹笙。
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乡试,江南贡院附近多出无数五湖四海的学子,齐聚此处,或坚持埋头苦读,或徘徊风月感受江南风光。
才子佳人,长街河畔,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河畔边酒楼更是纵横林立,几家稍大的酒楼几乎每晚都会组织斗文诗会大赛,备受瞩目。
但凡是来此考试的学子都可报名参加,声势浩大,连附近百姓都会争相前来观战,姑娘们身处游船画舫,为自己心仪的才子加油打气。
是每天夜里最热闹的活动。
大宜朝从前重武,但近两年来却越发偏重培养治世之文臣。
尤其是一年多前,皇上便颁布法令,更改了一些律法,加大了朝廷对文人的需求,也提高了对文人的奖赏和待遇。
此举更是激发了饱学之士的入世之心。大凡是富有才情的学子今年都想一试,待他日高中,为国效忠。
即便这一年来大宜与北戎交战,战火纷飞,但战场却只设在北戎。
大宜兵强马壮,本就是蓄势待发。
交战一年多,却也未见对其他地方造成丝毫影响。
而不能否认的是,朝廷对文人的重视,主要还是起源于他们大宜的文曲星。
当年的向阳侯以一篇惊世绝艳的文章高中状元,而后励精图治,辅佐皇上铲除奸恶。
他在文斗时一人连战昌国数名大学士的事也被广为传颂着,到了今日,但凡是向阳侯做过的诗、写过的词句,都会被广为流传,争相传颂。
连那几大酒楼之中,也处处挂满了侯爷的词句墨宝,作为装饰。
当然,词句是后期找其他书法家誊写上去的。
至于侯爷的墨宝在民间却是极为少见,流传出来的真迹并不多,即便有也少有人认得。
因为自打去年二月份时起,侯爷便不在京中任职了。
有人说他是接受了皇上的密旨,如前年去河道治水一样,下到民间惩奸除恶。
也有人说侯爷出尘脱俗并不属于朝廷,如今他正遍访名山大川,纵情山水,斗酒吟诗自在享乐。
甚至还有人说侯爷本就是下凡的仙人,他作为文曲星下凡,帮皇上铲除恶党后便归了仙位。
毕竟容貌惊为天人,又是绝世之才,这样的人又怎能在人间见白头呢
销声匿迹一年多,关于侯爷的种种传说仍旧是坊间津津乐道的话题,最受欢迎和瞩目,没有之一。
秦淮河附近,最热闹的酒楼明岳楼中,刚刚进行完一场诗文比赛。
明岳楼是去年刚刚开起来的酒楼,并不是这里规模最大、地段最好的。
却是最别具一格的。
装潢别致优雅,不禁将文人的高雅描绘在了每一砖每一瓦上,又大气上档次,处处透着奢华。
菜式和服务自不必多说,每一道都可看出其掌柜的考究和用心程度。
是以明岳楼从去年时起,便一直客似云来。
今年赶上了春闱,自然也吸引了一众品味不俗的才子前来打尖入住。
客房日日爆满不说,还有不少人是慕名而来提前数月便开始登记订房。
因为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这里的掌柜。
掌柜不常在店中活动,但如果运气够好,还是可以看见他在柜台前打算盘核对账目的身影。
那掌柜怎么说呢
天下至美,世间尤物。
细数整个秦淮河畔,竟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他不仅容貌过分俊秀,言谈举止也不俗高雅。
静静垂眸时犹如画中仙人。
抬眸时,他会微微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挑,美目圆睁,明眸皓齿正对着来往客人,杳杳生辉。
甚至有人还说,以他的容姿比之向阳侯来应该也不遑多让。
即便这位梅掌柜从未展露过任何才学。
但或许是这样一个人,足以给这里平添一抹亮色,所以今年各家举办的诗会大赛中,无疑是明岳楼的生意最好。
就拿今日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文斗来说,竞争到激烈处,这场诗文比赛甚至吸引了上千人前来观战。
不少游客挤不进酒楼,就只能租了画舫和游船,在河中观看。
文斗时,那位梅掌柜也会现身。
虽从不展露学问水平,也从无佳作问世,但他大概是极喜欢吟诗作对之人。
这些日子的文斗他场场都未落下过。
只是每次都坐在店中最隐秘的角落,经常是一个人。
有时身边倒也会有三两位好友,经常出现的是一位姓荣的男子,是位年轻俊朗的青年,据说还是一位神医。
其余的,皆是因瞻仰梅掌柜容貌气度而来,主动拜会。
但梅掌柜虽性格温润,平易近人,却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性格合不来的、才学不能被他赏识的,在这种斗文比试期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来接近他的。
相反的,性格能够被梅掌柜接受、或是有大才华之人,他倒是不介意引其为座上之宾,与其共饮一杯清酒。
今日这场激烈的文斗结束后,还有许多人围在此处,意犹未尽不愿散去。
他们共同饮酒,观赏酒楼之中的各类真迹,指点江山褒贬时弊,纵情丝竹管乐之间,尽享秦淮山水之乐。
在众人簇拥,品茶斗酒的热烈场面中,坐于二楼隐秘一角的梅掌柜独自起身。
今日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腰身束得很高。
或许是由于他身形高挑修长,却又过分细瘦,这使得他的腰身看上去也过分纤细。
虽然纤瘦,却不孱弱。
梅掌柜的腰背总是挺得笔直,脖颈欣长向上,凤表龙姿,玉树临风。
时间已经不早。
从二楼的小间处起身后,这种时候通常梅掌柜是要回后院休息了。
但今日,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却有楼下之人骤然唤住了他。
悦耳的丝竹声里,热烈的氛围中,突然有人从下方呼唤他“梅先生”
待众人紧随声音望过去,发现那唤他之人,正是今日斗诗的胜出者时,便不由展开一阵兴奋的议论。
无数窃窃私语响起,氛围更浓烈了。
梅掌柜脚步并未停驻,但那胜出者却不肯罢休。
“梅先生请留步”他直接追了上去。
明岳楼里重新翻饰的朱红色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下,那名胜出者脚步如飞,直接跑到楼上,就停在梅掌柜的面前。
他亦是飒爽英姿的青年才俊。
面若冠玉,神采英拔,风流潇洒。
他手持折扇,待跑到一袭深色衣衫的梅掌柜面前,眼睛不由都亮了一下,冲他深深行礼道“梅先生。”
楼下众人皆循声望去,仰头看着凭栏旁相对而立的两名男子。
一个意气风发,笑容灿烂,刚刚才拿下今日的胜出名额,从容自信,浑身散布少年英气。
另一个本就是当世一顶一的美男子,侧影矜贵挺拔,侧颜亦是姣好犹如梦中化境。
这两人站在一起便已经足够夺人眼球。
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也不过如此。
不过刨除相貌气质的登对,这俩人相对着站在一起时,气氛看上去却并不浓烈。
只见梅先生站定脚步,举止从容优雅,只是眉宇间又透露着一些疏离。
他冲对面人稍一点头。
“姜公子。”
这位梅掌柜寻常时并非这样冷漠。
只是这位姜姓的胜出者一连在此徘徊数日,经常会上楼叨扰梅掌柜观看下面的比斗,行为举止也多有冒犯,看上去有几分孟浪。
他文采的确十分出众,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今日拔得头筹。
通常来说,梅掌柜都极欣赏有才华的才子,若是遇见让他惊艳的,甚至还会主动相邀,共饮一杯。
但这位姓姜的才俊却硬生生地因举止孟浪而数次被梅掌柜拒绝。
他大抵是少数的因脾性秉性不合而无法成为其座上之宾的人。
不过这位姜姓青年却也全不在意。
他并不将梅掌柜的冷淡疏离放在心上。
甚至在被拒绝数次后,还能厚着面皮、屡次三番地不请自来,直接上楼叨扰梅先生,与他讨论学问上面的问题。
执着程度可见一斑。
用他自个儿的话说“只要能让梅掌柜看他一眼,于学问文采上得一声梅掌柜的赞赏和青睐,便也值了。”
甚至他先前并没有报名参加文斗比试的打算。
若不是梅掌柜只喜欢在文斗的时候于凭栏前向下观望,寻常时并不怎么与人单独建立往来,他也不会报名参加。
如今夺得了胜利,才华令人称道,成了今日千人瞩目的存在。
但被众人拥簇的姜延却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称赞。
他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楼上,寻找梅掌柜的身影。
与在明岳楼的初赛中拔得头筹,被整个贡院才子所悉知、被所有秦淮两岸的姑娘们倾慕相比,姜延还是更在意
获得了进入下一场比试的机会,他便可以继续被梅掌柜瞧到。
姜延有些激动。
所以猛地看见起身的梅掌柜,便不管不顾了,直接冲了上来。
这会儿面对梅掌柜的礼貌和疏离他也浑不在意,只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不知我今日的表现,梅先生以为如何我那句诗文可曾让先生动容”
梅掌柜虽是掌柜,又被姜延尊称为先生,但其实观面相,他年纪并不大。
单看皮相的话,或许才是及冠之年。
只是举止太过淡定稳重,眼神中间或会有沧桑之意,倒叫人摸不透他的真实年纪。
但其实也并不必得知。
以文会友,从来不看年纪相貌或出身。
楼下的众人屏息听着上面二人的谈话。
其实大家也不解,梅掌柜虽是这里的掌柜,是这里文斗的组织者,又一身卓越气质,看上去应该是个文人。
但他本身并没有什么作品出世。
从未见他作诗吟赋,更没有参见过这样的比试。
他一直都只是在上面看着,偶尔招待一些饱学之士、或者家境落魄的读书人,却也只听他们谈古论今,从未流露出丝毫才情,也从不展现。
所以长聚于此之人、对梅掌柜有些许相熟的,都猜测他只是喜欢与文人墨客相交,或许只是一个普通商人。
因此众人不解的是,这位姜公子缘何如此执着,非要得梅先生的赏识
“这姜公子也不是寻常人。”人群当中有人议论道“众多学子都齐聚于这江南贡院准备参加贡试,而今日明岳楼中这一场比试便有几十人参加,而依我观察,少年英才不知凡几,唯有他脱颖而出,可见其确有才华。”
“是啊梅掌柜虽然未有作品问世,才情深度也不为人知,看上去更像是个寻常商人。但或许真的学富五车,才能让姜公子在如今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句点评和赏识。”
“姜公子平常时行为孟浪乖觉,极具个性,是以他的目光想来也不会有错。”
“我一直觉得梅先生深藏不露,先前不是还有一位举人前来拜会他,也尊称他为先生。”
“若是梅掌柜愿意下来与咱切磋论道就好了。”
“那可未必,要我说,姜公子看上的主要还是梅掌柜的容貌吧才子佳人才子佳人,有才气的公子哥儿喜欢的不都是没人的赞扬”
无论下面如何议论,梅掌柜的表情依旧很淡然。
他没有当场点评姜公子的诗作,只是说“烦请公子与梅某过来一趟。”
说着,便当先转身离开了凭栏。
浅色的细纱帷幔轻轻荡漾了些许,楼上的小间已经没有了人。
下面响起了更激烈的起哄声,有人大声恭喜姜公子,终于在一展才华之后赢得了梅先生的赏识,成了入幕之宾。
有人则表示嫉妒。
若是每一日的胜出者都能赢得梅掌柜的青睐,哪怕只是单独共饮一杯酒那他们也想夺一夺这个头筹
不少人转头便去柜台处登记,要报名参加明岳楼后续的活动。
下面的声音更大,鼓瑟声中,刚刚举行完异常激烈文斗的明岳楼中歌舞升平。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没有人注意到今夜的人群中,还掩藏着一位人高马大、看上去丝毫文人气质都没有的俊朗男子。
那男子面容很严肃。
虽是极度英俊的相貌,剑眉星目的,但那双眼睛漆黑恍若不曾透出过光芒。
虽也身着长衫,但一张脸上杀气纵横,他紧抿的唇角弧线犹如刀锋。
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极其醒目的,尤其气质与这里众人都格格不入。
但偏偏他只站在角落,又刻意隐藏了存在感,因此并未被几人注意到。
此时他向楼上望了一眼,眼见着二人消失在围栏边,眸光一沉,刻意走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火速闪身,直接追了过去。
紧随梅掌柜从后方楼梯绕至后院,姜延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
他满眼都是梅掌柜纤细的腰身、对方挺拔的身姿、还有他如瀑般随意披散在肩的黑发,只觉得他这个背影都犹如天仙下凡,天生带着一种高贵圣洁,叫人不敢轻易接近亵玩。
但越是这样美妙矜贵,就越是能让人欲罢不能。
想要去接近,想要沾染一些仙气
姜延看愣了,一直到他们二人双双步入后院,来到梅掌柜惯常会客的凉亭内,才稍稍回神。
梅掌柜并不客套,直接问他“三皇子是如何伪造身份,来参加今日这场文斗的”
姜延“”
他想起自己刚刚与梅掌柜相识不久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到处游历,偶尔经过秦淮一带,猛然见到了眉清目朗、惊才风逸的梅掌柜,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游历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他改为在秦淮常住。
几次纠缠过后,对方不堪其扰,最终也是将他带来这处院落。
这处后院与明岳楼打尖儿的客栈并不是一处,只是一个很小的院落,是梅掌柜的私人领地。
但单从梅掌柜引他来的这处凉亭来说,无论是亭子外面栽种的各式花卉、挂着的鲛纱帷帐,还是亭中摆放的棋盘和古琴,都极具风格品味。
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这院子逼仄,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风月。
只是当时,还未待他彻底打量完这处院落、将这里的别致之处一一挖掘品评,姜延便听梅掌柜颇为无奈道“三皇子不是本该四处游历缘何在我这个小地方一住便是半月”
听他这样说的姜延率先一愣。
待反应过来,他又猛地笑了起来“难怪世人都说大宜的文曲星,顾大人不仅才华出众,亦是无双智慧,常人难以匹敌所以向阳侯是如何看出本殿的身份的”
当时的向阳侯自行动手收了茶盘,又摆上茶杯和水壶。
细白如葱根的手指衔着水壶把手,顾大人眉眼内敛低垂着,纤长的眉毛在半空中展现一个姣好的弧度。
对方亲自为他这个昌国的三皇子倒了一杯热茶。
“昌国王室便是姜姓。三皇子子骁,三岁成诗,五岁作赋,自幼文采出众却又离经叛道,喜好在外游历不服管束。最重要的”
修长的手指将茶杯放在姜延面前,顾景愿看了他一眼,“三皇子的本名中,也有一个延字。”
“”
闻言,姜延再次愣住。
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又看了看顾景愿,不由继续大笑“仅凭这些你便敢叫出我的身份侯爷就不怕叫错了”
“还有许多其他特征,因此不会有错。”顾景愿轻轻地摇了摇头,反问他道“再说,三皇子不是也认出了在下么”
“哈哈哈”姜延朗声大笑。
他在明岳楼中长住了大半个月,数次叨扰其掌柜,还真是因为认出了对方就是大宜朝的文曲星。
与市井百姓不一样,姜延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
姜延从小便富有才气,在文人遍布的昌国中也能脱颖而出,因此素来高傲。
但也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极仰慕比自己还有才学之人。
不巧,前年在大宜朝被顾景愿打败的那位大学士,正是他的老师。
等老师回国以后,他便既听说了顾大人的容貌是如何叫人惊艳,又真正见识到了对方的能力
他忍不住在前年出使大宜的使团中挨个儿找人询问过,仔细打听了关于顾大人的一切。
容貌身姿,举止神态,穿着打扮。
从头到尾地都了解了一遍,越了解便越向往。
直到最后听说顾大人被封了向阳侯,却又离开了大宜朝廷,不知所踪,他便再也忍不住,亲自出马来到大宜境内,去探寻这位传说中的文曲星。
没想到找了快一年的功夫,竟然让他在这里找到了
一开始也仅凭他人口中描述的容貌和画像来判定,隐约觉得这位秦淮河畔的小小掌柜便是向阳侯顾大人。
却也不敢全然确信。
因为对方行事极其低调,从不与人有过多接触交谈。
谈吐倒是文雅风流,但寻常说话也见识不出这人到底有多大才华。
再者就是据说顾大人的眉骨上有一条颜色鲜艳的红疤。十分妖冶醒目,可这位梅掌柜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因此也不敢断定他就是自己要找之人。
但在细细观察了近半个月后,他发觉梅掌柜的两边眉毛还是有所区别的。
一面看上去要更为突出一些,不近距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望过去都发现不了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他才越发能够确认对方的身份。
其后更是一番死缠烂打,究其原因,也只是想与这位传说中的文曲星切磋一二。
顾大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喜欢对外展露才华。
但或许因为身份已经被人认出,那天晚上他们倒是酣畅淋漓地较量了一番学问。
斗酒作诗,谈古说今。
姜延好像这么多年都未有如此酣畅之时。
虽然最后他还是输了连输两场,既没接上顾大人的绝句,也无法引经据典,反驳顾大人的一些言论。
但他还是觉得畅快
只可惜当日较量之前他们便已经说好,只较量这一次。
而且还打了赌。
若向阳侯赢了,他便不许再缠着向阳侯。
更加不许在任何场合叫出他的身份,二人只当并不相识。
而后他便输了。
三皇子虽是个文人,但也没有文人相轻之气,他是真的离经叛道。
就连脸皮也比一般文人要厚上一些。
输是输了,但也死活不走。
顾景愿不愿再与他切磋论道,他也无所谓,只各种寻着由头,来找梅掌柜单独叙话。
继续游历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他如今又已经在此处停驻了一个月有余。
此时,面对顾景愿问他是如何伪造身份来参加文试的,昌国三皇子笑而不答。
向阳侯的脾气大概很直接,从来不懂与人客气,从来都是直来直去。
姜延并不觉得他说自己伪造身份的事有什么冒犯之处,这会儿面对梅掌柜那张精致俊秀的容颜,他不答反问“所以侯爷看到我发挥了吗你觉得我到底怎么样有没有资格与你再比一场”
顾景愿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三皇子又何必过分执着成败”
“本殿不是那个意思”在自己所崇拜之人面前,姜延也不能免俗。
他急于解释“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比两个月前有没有进步,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说完,他又鞠躬行礼。
梅掌柜却说“学海无涯,殿下自是有进步的,却也没有尽头。”
姜延“”
不满意地咧了咧嘴巴,好像每一回他这样问,先生的答话也总是这些
“先生”
他重新直起腰来,向顾景愿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亭中空间本就小,仅能容下二人相对而坐,如今他再一靠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近到几乎快要贴上。
姜延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但仿佛又经历了许多的青年,突然在学问以外的方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先生为何不在大宜朝中供职,却来到这里做一名小小掌柜”
“”
梅掌柜性格很好。
但但凡是涉及到一点他的私事,都一定不会回答的。
他这次也一样沉默。
姜延只好继续没话找话“我听说大宜军在瑜文帝御驾亲征中所向睥睨,很快就要直捣北戎都城你们大宜的皇帝的确是骁勇,沿途所见,百姓也是竞相称赞。但一路扶持皇上的顾侯爷却隐居于此隐姓埋名,一身才学自此湮没,这究竟是为何不会是”
“姜公子”
越往下猜,姜延的面色越深沉“不会是你们大宜的皇帝他有负于你”
“姜公子。”
梅掌柜冷声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别忘了我们的赌约,你输了便再不能叫出我的身份。”他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认真,也丝毫不惧皇子威严地说“而你输了。”
说完他转身,深色衣袍衬托的洁白肌肤在夜间也显得白若凝脂。
只看得姜延心头一跳。
三皇子不禁再次笑了出来,又拿出了自己厚脸皮的功夫“幸好我们的赌约不是我输了便要离开。梅先生,这日子还长着呢。”
“三皇子。”转身以后的梅先生又叫他。
这次他没有回身,只是声音清冷道“按明岳楼的规定,每晚比试只有今年参加贡试的学子才能报名。您捏造了身份,因此名次取消,今晚所有报名者明日会重新比试。虽说文试活动也只是酒楼私自举办,重在参与,胜出者奖励甚微。但您破坏了规矩,明岳楼不再欢迎您,还请明日便搬出这里。”
姜延“”
他并不是故意要伪造身份,只是大宜朝的科举,他一个昌国人当然考不了,只能故意搞了个假的身份,又糊弄了楼中的伙计,这才报上了名。
姜延气极“梅先生,你们这是歧视这个规定它本身就在歧视我”
梅先生却不听,已经抬步向外走去。
正这时,两名老妈子带着三四个侍女模样的人从旁屋里走出,其中一位老妈子怀里还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见到梅掌柜,一行人不禁喜笑颜开。
“公子,小少爷又不肯睡觉了,哭着让您抱呢。”
梅掌柜果然走了过去,将那婴儿抱在怀里,细细地哄着。
姜延不喜欢婴孩,但对顾大人的孩子又极其好奇,不禁凑上前去看。
没错,梅掌柜有一个儿子。
据说才两三个月大,尚在襁褓之中。
没人知道这孩子的生母是谁。
只知道梅掌柜对这孩子极为重视,专门照顾孩子的乳娘及一应侍女一共就请了十余人,更时常亲自陪伴照顾。
他不在前院儿店里的时候,多半就是在陪孩子。
姜延来的时候便知道向阳侯顾大人院子里有一个小孩儿。
他也不觉得奇怪。
虽然隐隐听说向阳侯与大宜朝皇上的关系不一般,但后来不又听说,瑜文帝昭告天下,说他们不过是为了锄奸在演戏吗
就算真的关系不一样
那也没什么。
他们昌国民风更为开化,即便是皇上的男宠,在外面也可以有自己的家室,并不稀奇。
是以姜延对这孩子的身份并没有半点怀疑,默认就是向阳侯的。
眼见着顾大人极其熟练地将小孩儿抱在怀里,细细哄着,低垂的眉眼间满是温柔,那画面简直太美太和谐,美的人心神激荡。
他忍不住也凑上前去,细细打量着那个被梅公子抱了便笑得眉眼飞扬的小孩儿,忍不住感叹,“别说,这孩子长得跟你还真像”
刻意收敛了气息,隐藏在角落偷听的高大男子双目赤红如血。
听闻小孩子的哭声,他表情绷得死紧,骤然攥紧了拳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