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饭的人都走了, 梅歌也跟着起身离开。
今日虽然是给白芷过生日, 但是白芷明显更想跟金陌城在一起,她也只能回去独守空房。
北侠看着梅歌离开的背影, 并没有出声挽留。
今天能够见到梅歌,对他来说真是个美丽的意外。
他以为他跟着金老爷回来,能见到女儿白芷就很好了,没想到他还能见到他的爱人梅歌。
这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一别多年, 她还是那样漂亮。
她除了不会对他甜甜的笑了以外, 好像都没有变。
北侠在海上,独守空岛这么多年, 他终于明白了他的心, 他终于知道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从出生起就师门收养,被委以匡扶天下的重任。他从十三岁出入江湖,就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他的世界除了锄强扶弱, 就是对无上武道的追求。
他从来没想到他会娶妻生子。
他想过他以后会收最少一个徒弟,教他武功绝学, 让他继承他的意志、衣钵。
可是, 他从来都没想过娶老婆。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为天下苍生奔波,然后或者战死,或者老死。根本就不存在陪着爱人安度晚年这个选项。
可是,他遇见了梅歌。
遇见梅歌的那一年他二十六岁,他刚刚在战场上帮助白将军杀退了敌军,给白老将军报了仇。
那时候他的武功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强。那一次他和白将军被一万敌军包围, 他们一方却只有精兵一千。
可以说,他和白将军是九死一生的才逃出来的。
那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死在了战场上。
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那一次的教训,让他知道了一个人再强大,他也有人力所能到达的极限。
他应该谨遵师门的教诲,不参加国家之间的纷争的。他欣赏白将军,但不代表他要跟着白将军一起为了南朝出生入死。
毕竟,家国大事,总是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
他现在站在白将军的立场上,当然是敌军不对,但他哪天要是去了邻国,那敌军可能也是个英雄。
这样的纠结,让北侠坐立不安。所以,北侠伤势好了一点儿,能够勉强行动之后,他就和白起辞行了。
他这个人轴的很,他更适合快意恩仇的江湖。而不是剪不清理还乱的家国大事。
可以说,北侠的那次离开是有点心灰意冷的。
他打着帮朋友报仇的旗号,杀伤了很多无辜之人。
那些邻国的士兵,虽然较普通人来,是强大了一些,但他们在他眼里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其实也没差什么。
他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杀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这和他信仰的救死扶伤的理念是相违背的。
他良心上觉得不安。
于是,离开军营之后,他不顾身上的伤势,就四处去剿匪了。
他需要做些事情证明他是对的。
不然一万冤魂,让他寝食难安。
也就是在不断的剿匪中,他一次次的听到了梅歌的名字。
他知道江湖上出了一个倾城的美人,她的名字叫梅歌。
他和梅歌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很不友好。他当时甚至是抱着为民除害的杀心去的。
可是,他没想到,只见了梅歌一面,他就遇上了他毕生的劫。
北侠望着梅歌远去的背影,想起曾经梅歌追着他跑的那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委屈。
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怎么可以在我认定了之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不是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又闷闷不乐的坐了一会儿,确定梅歌真的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北侠的双腿才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
他的武功那样高强,梅歌又不会武功,走的很慢。
所以,他一下子就追上了梅歌。看着梅歌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前行的步伐,北侠忍不住的抓住了梅歌的手臂,把她抓到了他的怀里。
梅歌被北侠搂住,没有挣扎,也没有欣喜若狂。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北侠,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梅歌的冷静让北侠有点受不了。
他的梅歌看着他从来都是笑着的,她会为了逗他说话不停的给他讲笑话。虽然那些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但每次梅歌都是没等讲完,她自己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梅歌不应该这样对他的。
“我错了。”
这是北侠为了曾经坚持护送白夫人回京而像梅歌道歉,也是为了因为他的烂好心导致梅歌与亲生女儿分开这么多年而道歉。
不管出于怎么的理由,他当时的做法都愧对妻子梅歌,愧对养女北炽。当然,因为他引狼入室,他更愧对亲生女儿白芷。
梅歌听到北侠认错,心情也是很复杂。
曾经的北侠,流血不流泪。
他为了白将军万人中对他舍身相救的情谊,他宁愿被她误会,被她迁怒,他还是要报恩。
那时候的她也是心高气傲,不肯低头的。
她追求北侠,其实更多是出于刺激。
她从苗寨出来,为了治好蛊王投身青楼,可以说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男人。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是像北侠一样表里如一的君子。她长那么大,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类型的男人。
所以,她对他好奇了。
在梅歌发现北侠看似很厉害,其实重伤在身的时候,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凭着她高超的医术,第一次见面就给北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北侠觉得冤枉了她,对她很是愧疚,很是不好意思。
她就这借着这份愧疚,在后来的一次次,为北侠治伤的过程中,不断的撩拨。
终于北侠被她撩出了火。
可是,她背负着祸乱苍生的使命,走出苗寨的,所以北侠动心了,她其实是觉得游戏结束,她是时候抽身离开了。
可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她以为她只是打发时间的闲撩,但她想要抽身的时候,才发现她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
于是,她不惜违背祖训,也选择了和北侠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是快乐的。
可惜,蛊王终究是个隐患。
在梅歌沉浸在她和北侠的恋爱中无可自拔的时候,她发现有一次蛊王差点对北侠出手。
只因为它太饿了,而北侠对梅歌浓烈的爱,就成了它眼中最为可口的点心。
为了保护北侠,梅歌心力交瘁。
就在她焦头烂额,一个人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之时,臧玉儿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她就像一个引线,让她和北侠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梅歌这回彻底不考虑把事情向北侠和盘托出了,她选择以最决绝的方式和北侠决裂了。
虽然她当时痛的撕心裂肺。
但她还是选择把女儿同样就在北侠那里,只是为了让北侠和她之间的关系不要断。
他希望他在未来的日子会去找她,她在解决了蛊王的问题之后,他们还有机会在一起。
她到底不甘心他们就此成为陌路。
但,北侠真是好样的
她赌气离开了,他居然敢真的就不去挽回
他甚至连他们的女儿都没管,就潇潇洒洒的追寻他的武道去了。
梅歌在那一刻彻底被伤了心。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北炽小的时候对她不闻不问。没发现自己女儿和她长的不像这个事实。
等她反应过来,她和北侠置气,不应该牵扯到北炽的时候。北炽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后来的十年里梅歌只能在悔恨中,暗中给予北炽最大的帮助。
北炽对她强烈的恨,让她连出现在北炽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她有哪里有机会发现北炽其实长了一张和臧玉儿极其神似的脸
她只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北炽长的很漂亮。是和她不一样的漂亮。
梅歌想到北炽那个孩子,对北侠又冷了一些。
虽然北炽今日之死,完全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但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她从小就拥有的太少。那她想要把心上人牢牢的抓在手心里,就完全可以理解。
只可惜,太子不是良人。
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这件事情说和北侠没关系,确实没关系,毕竟不是他教唆北炽让她自寻死路的。
但要不是他一走了之,丢弃了尚在襁褓中的北炽,她想必也不会养成如今这样偏激的性格。
说到底,他还是不配为人父。
他北侠对的起天下苍生,唯独对不起他自己的女儿。不管是白芷还是北炽,他都亏欠她们良多。
这不是一句他错了就能挽回的。
北炽已经死了,没什么东西能给她赔一条命。
北侠那样了解梅歌,梅歌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现在完全看懂了梅歌的意思。
她不是不爱他了,她只是被伤到不敢爱他了。
但,北侠不想他们在继续错过,蹉跎岁月了。他们已经半辈子过去了,他们还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不想他们死的时候再来后悔。
这些年孤岛求生,他已经尝够了后悔的滋味。
于是,北侠一只手抓着梅歌,不让她离开。
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放在了他的心口处,没一会儿梅歌脸上的冷淡消失。
她震惊的看着从北侠心口爬出来的小家伙,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那是一只蛊虫,是一只长的和蛊王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的蛊虫。
所以,当年蛊王还是没有放过北侠
它在他身上留下了它的卵。
梅歌身为苗寨圣女,她深知陪养一只蛊虫的不易。一只普通的蛊虫,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会要命。更别说培育一只蛊王了。
梅歌不敢想象,当时被蛊王的卵寄生的北侠到底有多痛苦
梅歌想,北侠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所以的秘密,他懂她的为难,所以他自动选择是当那个坏人。
说什么去追上武道的至高境界
呸,他就是命不久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梅歌突然泪如雨下。
她突然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在恨些什么了她这些年和北侠的错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明明可以非常幸福的。
北侠没想到一只蛊虫幼崽,就让梅歌这样崩溃。他拿出它虽然有卖惨求梅歌原谅的心思,但他也不想让她为了过去的事情再伤神。
再说,这蛊虫对北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他虽然每天都被它折磨的痛不欲生,但只要想到他痛了,梅歌就没事了。
他就甘之若饴。
在他和梅歌有一个人必须承受这份痛苦的时候,他情愿那个人是自己。
“别哭了,它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真的要离开你。”
犹豫了一下,北侠又一次把梅歌抱紧在了怀里,“我离开炽儿只是去清理门户。我不是故意的。”
“当年师门有一叛徒,他出师之后不知道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变得特别偏激。专对无辜之人出手。我在认识你之前就一直在追查他。”
“可惜,因为他与我师出同门,我很多时候都抓不住他。只能不断的破坏他的行动。”
“他可能也是觉得我太碍事了,所以以炽儿的命和我赌。如果我不去赴约,他就追杀炽儿到天涯海角。”
北侠那样爱梅歌,他当然也爱北炽入骨。所以他怎么可能,让女儿的人生中,有这样大的一个威胁。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的就去赴约了。
可惜,他被耍了。
那同门根本不是要与他打,他只是为了引走他,在散布他抛妻弃女的谣言,让他众叛亲离。
北侠知道自己上当之后,他也没精力去追究。毕竟,他当时被蛊虫折磨的精疲力尽。
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顺藤摸瓜,终于把叛徒揪了出来。
他们在海边大打出手。
北侠与叛徒师叔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他中蛊了,他的实力大不如前了。
于是,打斗中,他一直是处于下风的。
要不是靠对妻女的守护支撑着北侠,他真的就倒下了。
他无数次跌倒,满身浴血的再爬起来。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儿完好的皮肤,他整个人就是一个血人。
他就是靠着这样不怕死、不怕痛的精神,在实力大不如前的情况下和师叔打了一个平手。
最后在他们都筋疲力竭跌到海里之时,他还紧紧的拉着师叔。就怕他再次逃脱。就怕他死不了,还去祸害他的爱人。
师叔到底比北侠强了不止一点儿,北侠强弩之末,完全靠毅力支撑的时候,他还有余力对北侠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破卵而出的幼蛊救了北侠的命。
它靠着北侠无数的鲜血和他对梅歌至死不渝的爱,终于孵化成功了。
只是,它只是有毒的虫,它能杀的了敌人,却救不了北侠。
北侠就这样被海水卷走了。
北侠无知无觉的在海上不知道飘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间,他就在孤岛上了。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养好身体。这期间他曾无数次的命悬一线,都是他靠着强大的毅力,和他对梅歌的爱撑下来的。
伤好之后,北侠试过无数从孤岛离开的方法,但是他不是金陌城,他不会造船。
他做不到一个人横跨海面,飞回梅歌的身边。
失败无数次后,他不再焦急,他虽然还是会每天都进行尝试,但他学会了习惯失望。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等来了金陌城。他又回到了他爱人的身边。
虽然他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但他坚信,他们之间的爱亘古不变。
北侠觉得他曾经受过的苦,他没必要全都告诉梅歌,她只要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她,他一辈子只爱她,这就够了。
但北侠不说,不代表梅歌就不知道。
她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心眼多到耍着天下间的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论心机,一百个北侠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只通过北侠这短短的几句话,北侠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就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以北侠身受重伤还坚持锄强扶弱的品德来看,他当初只要不是快死了,全身动不了,那他就一定会爬着回来。
回来找她,一家团聚。
大海是阻碍没错,但对玩起命来的北侠来说,他完全可以游回来
北侠的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问题阻碍了他。他不说是不想让她担心。
但,梅歌却不想领他这个情。
他们之间就是因为对彼此隐瞒太多,都自以为是的为对方牺牲,才错过这么多年的。
如今误会一朝解除,梅歌不想他们之间再有任何的隐瞒。
“说实话。你到底还有哪里受伤你已经把我惹哭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一次性说完不好吗”
梅歌神情凄苦的对着北侠娇呵的同时,还不忘用她的手捂住北侠的胸口,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北侠被梅歌如玉般冰凉的指尖碰到,身体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他的耳垂突然红了一下。
他不想回答梅歌的话,但他又不想让梅歌一直这样哭。
他心疼。
北侠不知所措的看了梅歌好一会儿,想着他们和好之后,他就算再是隐瞒。梅歌与他同床共枕,她也早晚会发现他异常。
于是,北侠嗓子一紧,盯着梅歌的眼睛里,几乎烧起了熊熊。
“歌儿,你们家的蛊王最开始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我中了此蛊又会怎么样”
梅歌听着北侠暗哑的要勾人心魄的嗓音,有些发昏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苗寨蛊王的前身是情蛊。
情蛊顾名思义,主七情六欲。
苗女多情,她们养的蛊就会不自觉的重欲。
北侠身体里的幼蛊虽不是苗女孵化的,但它是蛊王之后,它生来就有蛊王的所有能力。
所以,它会不理觉的激起北侠体内的熊熊。每到月半弯的时候,它就需要进食,这时候北侠就会被折磨的更惨。
如果他与梅歌是在一起,那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但他当时自己被困孤岛,又对梅歌思之如狂,蛊虫不但得不到食物,反而会被北侠的情丝勾的更加饥饿。
于是,两些相加,北侠几乎每晚都要焚身。
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敢冒险,不管不顾的出海,他必死无疑。
于是,他只能等。
梅歌看着天上挂着的弯弯明月,在看看北侠赤红的双眼。
她突然就害羞了。
虽然他们老夫老妻。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但今天实在不行
不说北炽的死,让她心中愧疚。
就是这才是别重逢的第一天,他们就花前月下了,她也觉得太快。
于是,她把她的蛊王放出来,让它带着它的幼崽自己去觅食。
这些年来,在她的苦心专研下,蛊王已经再也影响不了她了。它以后只会是她强有力的武器。
两只小虫虫,紧紧的抱在一起,眨眼间爬走了。
她和北侠二人之间的暧昧却还没有散。
梅歌手脚发软的,从锦囊里拿出一个红色药丸,喂到了北侠嘴里。
“今天不行的,你先吃个清心丸顶一下,以后”
说到这里,梅歌脸红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说真的,别看她平时撩人的时候,手法娴熟,什么都敢说。
但,真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她还真没有北侠放的开。
她梅歌花名再在半辈子,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裙下之臣无数。
但只有北侠和她自己知道,她这辈子只有北侠一个男人。
她的那些所谓恩客,基本上最多最多,只能够看看她的脸,喝一杯她敬的酒。
至于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大家传的那样不堪。
只能说世人都要脸。
有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连梅歌的衣角都没碰到啊
这样没面子的事情没人会说。他们只会为了赚面子,满足他们虚荣心,天花乱坠的乱吹。
也不是没人在被梅歌拒绝后,恼羞成怒的想对梅歌用强。
但,苗族圣女真的不是吃素的。
那些不自量力的想要挑衅梅歌的,现在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吧。
北侠没吃梅歌给他的药丸,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清心丸,这是梅歌花了无数心血才制成救命药。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浴火焚身,他不需要梅歌浪费一颗保命药。
但他也知道梅歌需要时间去适应,所以他也没有继续逼迫梅歌。
他点点头的就送梅歌回房了。
今天他只要先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就好。
至于别的,来日方长。
他记得他还欠梅歌一个婚礼。
他们之间还差一个仪式。这回他一定规规矩矩的按照传统来,他再不要他们之间出现任何的意外了。
这一回他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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