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到了熟悉的环境,还是因为眼前的太子那双沉静又让人无端觉得安心的眼睛,新棠白里透青的脸色在喝了一杯热茶之后,终于显现了半点红晕。
这么点时间已足够应急在后院查到点蛛丝马迹。他回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快步走到太子跟前递过去一张腰牌。行宫里到处都是从宫内出来的人,主子奴才乌泱泱一大堆人,人虽多,但腰牌也是有数的,只得脸面的管事的才有。
这个点儿凭空出现在临水榭后山的腰牌,不得不让人深思。
太子伸手去接腰牌,应急却稍稍往后挪了一下,禀告道,“殿下,腰牌上有血迹,恐污了您的手,还是奴才拿着吧。”
新棠听到“沾着血”这三个字,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抖。太子看了她一眼,转而把手往应缓面前一伸,应缓机灵,眨眼间一方绸帕就摊开来放在了太子的手掌心。
太子用手帕裹着,把那个腰牌拿起来看了看,腰牌崭新,显然是为了这次祭祀大典出宫而新领的,上面的木纹没有一丝刮花的痕迹,可见这腰牌的主人还格外珍惜,翻到背面,果不其然上面沾着鲜血,把背后那一块写有宫名的字迹掩盖的完完全全。
应急接过牌子收好,应缓适时的递上一方热帕子,太子边擦着手边吩咐道,“去查查今晚上哪个宫里少了人。”
应急和应缓应声而退,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新棠这会儿也平静了,知道自己是无意中窥探到了又一个足以给她带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她抬了抬眼皮,脚下还杂乱无章的放着自己冒着后命危险抱回的天竺葵,有了今晚这么一遭,这天竺葵也不当用了,说不定里面也还溅着血,不吉利。
宫里的主子是最忌讳这个的。
新棠想到此,默默的蹲下身把那丛草往怀里一抱,抬脚往门外走。
“放着吧。”太子踱着步子跟在她后面,云淡风轻的说道,“这种日子过习惯了,倒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倒不如物尽其用,也不白白浪费了这一趟。”
新棠鼻子有些发酸,背对着太子站了一小会儿,才瓮声答道,“是。”
太子站在原地,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把房间的角落里和窗子下面各处都铺了点草,行走间的姿势颇为淡然,仿佛刚刚那阵惊吓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知道为何,太子竟想起了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谈诗论画的黎家大小姐。两人分明如此相象,却又从骨子散发出完全背道而驰的风彩。
“黎新棠,若是给你机会让你出宫隐姓埋名的活着,你可愿意”
新棠听到太子这么问,手下的动作忽的一顿,急不可耐的正要答应,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平静了下去,转身答道,“不愿意。”
请问这是在开玩笑吗前面随时都有埋伏等着她,今晚又不知道撞破了哪家的阴谋轨迹,这会子让她出宫生活出去干嘛嫌小命太长、生活不够跌宕起伏吗
她现在还是更愿意在太子这棵大树下苟着,虽说太子爹不疼、弟不恭,还总爱大张旗鼓的和他爹唱唱反调,但他只要不造反、不篡位,想来让她苟一苟还是没问题的。
而她自我理想就更简单了,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对太子衷心耿耿,不作死爬床,然后留条小命,混个温饱小康足矣,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说不定哪天事情就解决了,那到时候再向太子求个恩典,再出宫也不迟。
太子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见新棠如是回答,那张一向不怎么有表情的俊脸,竟是破天荒的柔了一柔。说出的话也带上了一分笑意,眼神里却是不容忽视的霸道,“你可想好了,既决定了呆在我身边,那便只能是我的人。”
新棠以为他又在拿上次沉香那件事来敲打她,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
太子满意了,便让她早些下去。
新棠依言退下,关上了房门。没走出几步远,又蹭蹭蹭的返回来敲门,“殿下,快开门,开门啊殿下”
寂静的深夜里,这接连的敲门声格外突兀,要是在宫里,早被禁卫拉下去死了几次了。新棠连规矩礼仪都顾不上了,可见是心慌意乱到极致了。
拍到第三声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太子显然正在宽衣,玄色的常服松松的披在肩上,领口处露出了雪白的里衣,白色更显风流,太子清俊硬朗的面容无端多了些儒的书生气。
只是新棠却顾不得欣赏这一幅美男临睡图,她用手臂隔开太子,冲进门去一通翻找,把晚上刚归置好的箱笼又翻了个底朝天,这还不算,她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了太子将将掀起的一半的寝被上。
太子拧着眉看她胡闹,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沉声喝道,“黎新棠,你发什么疯。”
男子的力气呈压倒式的碾压,新棠挣脱不过,急道,“殿下,我听见他们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你的卧房里,等着要你性命。可是这些衣物用具都是我一手整理的,怎么会有不知道东西塞进来呢”
新棠语无伦次,但太子听清楚了。
正在这时,应急和应缓在门外求见。两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各宫有头有脸的管事们今晚都忙着给手下分派活计,没人出来溜达过,也没人往外借出过腰牌。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冷冷的声音问出了他们最不想听到的问题,“临水榭呢”
新棠愣了,下意识的说了句,“不可能。”
承安宫向来被太子管治的跟个铁桶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卖主的人,严格说起来,她才算是其中唯一一个例外。
太子望了她一眼,不带感情的陈述事实,“在这深宫里,最难测的是人心。”
承安宫为了不引人注意,这次来的人少,主子加上奴才一共才5个,另外两个小太监也是在承安宫侍奉多年的,来时驾了一路马车,黄昏时又帮着里外搬行李,过了晚间,应缓便打发两人下去歇着了。
新棠这次跟着两人一起去的。应急和应缓的推门而入惊醒了熟睡的那个小太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而另一边的床上,连放在上面的包袱都未曾打开,应急伸手上去一摸,床铺冰凉。
太子坐在上首,对这结果未置一词,一张脸隐在烛光里叫人看不真切。
倒是新棠仔细问了下这人经手的东西,应缓突然间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奴才刚到行宫时,曾把新棠姑娘交给奴才的冠服给过小德子。”
这下连新棠也没声了。
明日午时便会举行祭祀大典,冠服是尚衣局一早定制好的,礼部那里也有书录的,若在此时出了什么纰漏,他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应急也跟着跪了下来。
新棠想到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抿了抿唇,转身去箱笼里把那件红褐色的冠服找了出来。
衣服还是那件衣服,甚至连在承安宫里不小心沾染上的茶香也没变,只是较之前淡了点。新棠放下了心,把衣服抱在怀里,快步上前道,“虚惊一场,冠服好好的,应该是那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人害了性命。”
应缓没敢动,反倒把头埋得更深,整个人伏趴在地面上,深觉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过了一柱香那么久,太子才叫了起。
人出去之后,新棠抱着包袱走到太子面前,坚决道,“殿下务必要试穿一下。”
太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打断思绪后,很顺从的站起了身,示意她更衣。
新棠虽为太子贴身侍女,实际上也只是磨个墨,奉个茶而已,更衣还是头一次,但是不妨碍她脑子好,凡是见过一次的东西、听过一次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就像是雕刻了模板一样,忘也忘不掉。
这是她在现代当总助的时候锻炼出来的硬本事。
人靠衣装不假,但好的衣架子却可以让这件衣服的精华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太子就是这样的衣架子。
让人赏心悦目,见之忘俗。
新棠把最后的衣带系好,往后退了几步,笑着问道,“殿下可觉得合身”
衣服的尺寸倒是恰到好处,只是这上面的香味倒是有些熟悉,像茶香,又像是其他的什么味道。太子见新棠一幅满意的不得了的表情,心里泛起的疑惑又消了下去,崩紧了脸色,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尚可。”
这就是满意了。
新棠胆子大了起来,笑嘻嘻道,“我怎么觉着后面有点不合身呢,殿下转个身看看吧。”直到话说完也没意识到刚刚的称谓有问题。
太子没和她计较,但也没顺了她的心意,只单单转了个身,坐在上首看书去了。
上首两盏烛光把太子笼罩在光晕下,加上红色衣服的映衬,两种光晕交叠之下,竟有种妖冶惊人的美感。
新棠看呆了,情不自禁的说了句,“殿下,你穿红色真好看。”
太子不经为意的挑了挑眉头,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复又低下头看书,只是这一低头却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红色。
太子垂目不动,过了一会儿,那颜色竟又渐渐变浅,最后变成了正红色。
新棠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睁大眼睛惊叫一声,“殿下,这衣服不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